夜来南风止

欢日尚少,戚日苦多,
何以忘忧,弹筝酒歌。

【费董】锦城异闻录(一)

尝试写个言情一点儿的费董。


“一望可相见,一步如重城。所爱隔山海,山海不可平。”

 (一) 

延熙十年春,花朝时节,余寒未消。锦官城的夜晚烟火琳琅,柳色摇金,一派繁华盛景。 

而偌大的费府却沉沉掩于幽然夜色中,朱门紧锁,在一片节日的融融喜乐中显得格外寂寥。偶有来往的行人路过府邸门前,望着有些褪了漆的石灯喃喃低语,自去年秋董侍中病逝之后,许久未见这费府有过欢歌笑语了。 

锦官城人人皆知费大将军与董侍中年轻时便是蜀中俊秀,同仕朝中。二人不光在庙堂上相互扶持共创清平治世,私下亦常常春宴秋游把酒言欢,交情甚笃羡煞旁人。如今董允盛年病殁,于费祎而言不仅仅是失一臂膀,更是失去了陈年旧友、流水知音,也难怪心性爽朗善饮好乐的费大将军一时消沉,无心消受这佳节欢愉了。

 但费府之中人心一片栖栖遑遑,却不单单是因为主人好友董允的离世。府中侍从、家眷与下人近来总在闲时窃窃私语着同一件事——府上最近有些不太平。

 说是不太平,却也无甚悚人的事件发生,只是一些灵异的怪谈在府上口口相传,便成了一出光怪陆离的神鬼入苑的奇闻。先是一池子凋敝的花叶芦竹竟在寒冬腊月里催发了新芽,惹得那几尾日日消沉于水底的锦鲤也在凛凛清波中活泛起来。后来朔风扬雪,一夜过后整个皇城都几乎被埋在了这数十年难遇的大雪之中,独独费祎的寝居处一片晴朗,仿佛被隔绝在风雪之外。再后来,便听闻有巡夜的侍卫路过费府后院时听见凉亭间有缥缈笛声传来,近前去看却空无一人,笛声也戛然而止。更有甚者,声称自己曾在夤夜中庭中见到若隐若现的人影,那人在圆月下白衣胜雪,形销骨立,但一时天光黯淡便没了踪迹。种种奇事诸如此类,虽然不曾带来什么异样与祸端,却总令人浮想联翩。有人说这多半是神明显圣,是天佑炎汉才降福祉于将军府,也有人疑虑道,不论是清宵笛曲还是月下孤影,都太过于阴森凄切,恐怕是鬼魂作祟,终会害了府上的凡人。 

这些七七八八的闲言传到费祎的耳朵里也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澜,他不曾听到过子夜的笛声,更不曾见过白衣的鬼影,那枯草逢春的池塘与风雪不侵的庭院他也只当是天气怪异使然。他太过于忙碌了,在这般太平不易之元,纵使烽烟战火不曾烧到这花团锦簇的都城,费祎却也一日也不敢懈怠。股肱之臣相继辞世,銮殿之上日益凄清。这一年年北雁南归,草木新发,他双鬓染了新雪,恍然间已不是当年刚入仕时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。而今他要竭力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大汉,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为至亲之人的离去而悲伤,更无暇顾及这些虚无缥缈的奇闻怪谈。

 但这一夜,费祎却真真切切的相信了,府上确实有灵异之物。 

此时正值二月中旬,月华如水,波纹似练,而屋内青灯如豆,书案上的公文堆积如山。年初正是百业待兴的时节,没了董允的辅助,几日下来费祎忙得心力交瘁。兽纹炉里的炭火奄奄一息的烧着,室温渐渐冷下来,一旁的茶水也早已凉透。夜已深了,房檐上的鸟雀都已困倦没了声响,万籁俱寂之中只偶有竹简翻动的声音。费祎强打精神仔细批阅着案卷公文,一字字一行行看过去,终于还是体力不支不慎睡去。 

时光如静止一般,仿佛过了半晌,也似乎只过了须臾。费祎醒来的时候圆月依旧高悬于天幕,他一时也分不清时辰。只是先前的寒冷没有了,屋内的炭火正旺,昏黄的烛火更映得室内充满了温馨的暖意。壶中被人添了新茶,缕缕青烟带着茶香逸散开来,仿佛某种久违的相伴。费祎心中一阵自嘲,自己兴许是太过于疲倦了,以至于有人来添火煮茶也全然不知,若是休昭在时,何须这般案牍劳形…… 

他摇了摇头驱散了纷繁不清的思绪,捧起茶碗试图使心神安定下来,但清茶入喉的瞬间,带着焦气的松香霎时在回忆中激起了千层浪。 

这茶香让费祎想起一段过往。那时武侯尚在,蜀地经历多年的休养生息,民生蒸蒸日上,他与董允常常有闲暇对坐相谈,也学那些酸腐文人终日做些弹琴煮茶的风雅之事。深冬时节松子尽落,董允总愿将那些晶莹细白的颗粒收来晾干碾磨,在沸水中煮至十二分,直至松子浮出淡淡的油脂,满室都是萦绕不散的松香。费祎最初喝不惯董允泡的茶,总打趣他选料不精,煮出来的茶不清不醇。董允却也不恼,只一本正经地解释说,松木能凝聚高山流水之气,松子茶焦而不苦,芳而不腻,虽然朴实无华,却蕴含天地灵秀,正适为君子之饮。

 室香罗药气,笼暖焙茶烟,那时的寻常光景已经消逝了多年,费祎再也不曾品到过松子茶的味道了。而此时此刻在这孤灯和月的深夜,这熟悉却久违的温润茗香却令他难以抑制地思念起故人来。

 思若流波,怛兮在心。 

“是你吗,休昭?” 

仿佛还是那一个又一个雷同的夜晚,他与他对坐在桌案前,憧憧摇曳的灯花映着两个人的剪影,桌上叠着一卷卷的公文,他们各自为大汉王朝倾注赤血,心之所向是同一个繁华盛世,无言却深情。 

“是你吗……休昭?” 

费祎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,他知道生命的洪流从不能倒退,但他还是无法抑制地、满怀希冀地想要回过头看看那个与他走失的故人的旧颜。 

仿佛有了回应一般,原本静谧无声的夜晚忽然起风了,吹开了虚掩着的纱窗,烛火应声而灭。长天明净,绛河清浅,室内被一层薄薄的月色笼罩,帘栊翻飞间光线忽明忽黯。费祎伫立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,阴恻恻的冷风并不令他觉得恐惧,反而使他产生了一种悲凉的期待,他伸出手臂,仿佛久别的故人就在眼前。

 “是你吧,休昭。” 


费祎落下一滴泪来,他眼中无边的黑夜依旧空空如也。

(未完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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